黄予京

宣和二十一年春，宫中珍宝阁失窃，巡防营全城戒严。

次月中旬，失窃珍品九转玲珑塔在财神客栈中大放异彩，被江湖各方势力所觊觎，皆想从拍下珍品的人手中抢夺九转玲珑塔。

“少主，他们跟来了。”

随侍的护卫附在御剑山庄少主的耳畔提醒着，他手中握着茶杯轻嗅，听着那由远至近的马蹄声，眼睑低垂，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掩唇轻咳，随后才吩咐道：

“有贵客至，不可怠慢。”

等着随侍退下，身着锦衣卫服饰的人马便停在了湖边小院前，为首的那人眸光清冷，凝眸望着坐在太师椅上，专心垂钓的病弱青年。

随后几人下了马，走向病弱青年。

垂钓的青年不为所动，只在他们快要靠近的时候开口道：“既然穆千户来了，就坐吧，来人，奉茶。”

穆司阳对上那病弱青年的双眸，一时竟然有些愣住了，可不过片刻失神，随后便醒悟过来：

“听说御剑山庄从财神客栈拍得了九转玲珑塔，此物乃是宫中失窃之物，还请纪少主交还。”

纪景梧颔首一笑，那样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色，勾起的笑容来竟然如此璀璨耀眼，他侧首看着穆司阳，道：

“这九转玲珑塔既然在我手中，便是我御剑山庄之物，太祖开朝时曾赐御剑山庄不入朝，却享亲王待遇，你不过一个锦衣卫千户，还想来命令我么？”

穆司阳略略颔首：“九转玲珑塔乃是宫中珍品，即便御剑山庄享亲王待遇，也不可如此藐视皇族，将宫中珍品据为己有。”

纪景梧道：“既是宫中珍品，就该在宫中才对，而我是从财神客栈拍的，如此，便是我的，即便是穆千户想要，只要给足我两千万两黄金，九转玲珑塔，我双手奉上。”

纪景梧的不退让，穆司阳的志在必得，使得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。

幸而大鱼上钩化解这一局面，纪景梧唤来管家将鱼拿过去，以作中午的餐食，顺便将他们这群锦衣卫也留在了湖边小院内。

不过刚刚入夜，几声惨叫便从屋内传来，不光引得穆司阳出了屋子，就连病体孱弱的纪景梧也在管家的搀扶下披散了头发站在院中，看着小院中的护卫，押解着三名身着夜行衣的蟊贼走出来。

直到接下面罩的那一刻，穆司阳的脸色才有些震惊。

纪景梧颔首嘲笑：“原以为锦衣卫皆是君子，如今看来，怕是梁上君子。”

穆司阳脸色不太好，可那穿着夜行衣的人却道：“陛下限大人一个月之内查出盗宝之人，找回珍品，如今近在咫尺，不可前功尽弃。”

“不要说了。”穆司阳开口制止，却是直勾勾的看着纪景梧：“想来纪少主一早就知道他们会动手的。”

纪景梧颔首笑着，并未正面作答：“穆千户想要得到九转玲珑塔大可以亲自向我伸手，何必让人来偷，这样吧，你帮我做三件事，做完以后，不仅将塔奉上，还告诉你是谁从宫中盗走的。”

穆司阳不解：“为何是我？”

纪景梧：“因为这件事，除了穆千户没人能做到。”

穆司阳略想了想：“哪三件事？”

纪景梧道：“第一件事，我要知道九转玲珑塔的来历，等你完成了第一件事后，我再告诉你做的第二件事。”

穆司阳愣了愣，可一想到自己的人因为偷窃玲珑塔被抓的正着，便也没有辩解，只带了一人出去，查询九转玲珑塔的来历。

然而年代久远，当年做塔的师傅已经不在人世了，唯有当年画图纸的人还在，只不过双眼已盲，好在他知道这座塔的来历，只说是这塔是曾经晋王殿下命人做的，至于为何，没人知道。

穆司阳将打探来的消息也一五一十的告知给了纪景梧，他脸色依旧苍白，听到这样的消息，也没做出多大的表情。

“那第二件事是什么？”穆司阳发问。

纪景梧不为所动，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湖面上的鱼竿，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，良久才开口道：

“第二件事，是查出晋王谋逆的原由。”

穆司阳有些惊诧：“此事不是什么秘辛，我就能告诉你，晋王因不满先皇对自己生母冷落，心生怨怼，故而才屯兵谋逆，被府中之人揭发，证据确凿。”

纪景梧捂着胸口，呼吸似有不顺，可就在倒下的一瞬间，便被穆司阳搂进怀中，他直勾勾看着怀中的人，快步朝屋中走去。

大夫为昏迷中的纪景梧诊治的时候穆司阳才得知，这位御剑山庄的少庄主在娘胎里受了颠簸，胎心受损，故而自幼体弱多病。

然而他自幼就爱收集奇珍异宝，这次听闻宫中宝物在财神客栈拍卖，便想收回来，只不过因为江湖中人都纷纷争抢，所以他才想知道这件珍品的来历。

穆司阳在纪景梧床前站了许久，熟睡中的人脸色依旧苍白，他凝思许久，最后决定帮他完成第二件事。

知道了九转玲珑塔的来历，他便着手调查晋王谋反的真相。

原来当年晋王因不满先皇冷落自己的生母，便铤而走险屯兵谋反，岂料事情败露，他手下的人便将他装有谋反证据的九转玲珑塔上交到了先皇的手中。

晋王府满门被灭，无一生还。

然而在穆司阳查证的过程中，却发现当年的晋王府还有人存活于世，当年这个嬷嬷只是晕了过去，被丢进乱葬岗后，从尸体堆了爬出来的。

她告诉穆司阳，其实当年晋王妃已经有了身孕，突逢巨变而险些滑胎，后来被友人所救，才保住胎儿，最后平安生产，奈何王妃却因血崩而亡。

穆司阳顺着这条线索查了下去，最后竟然查到的是御剑山庄。

他没有直接问，而是找到了当年伺候王妃生产的嬷嬷，竟然意外得知王妃所生的孩子便是现如今的御剑山庄少主，纪景梧。

穆司阳这才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纪景梧设的局，想想之前的一条条线索，都是被人牵着的，如今想来，引导他们查到这个地步的，也就是纪景梧了。

湖边小院旁的木桥上，纪景梧依旧在漫不经心的钓着鱼，即便是穆司阳携怒色而来，依旧不为所动：“你终于还是查到了。”

“你是晋王遗腹子。”穆司阳出声质问。

纪景梧没有理会他，只是将大鱼捞起来，放进框里：“当年我父亲因为查到了齐王谋反的证据，想要上呈先皇，然而祖母被陷害，降为嫔位失势，父亲担心他这样贸然揭发会引起先皇的记恨，故而，便叫人造了这尊九转玲珑塔，想要以珍品之名敬献，将证据交到宫中。”

穆司阳看着纪景梧漫不经心的挂上鱼饵，再次投入湖中，听着他一点点讲述。

“然而，晋王府中早已安插了齐王的眼线，父亲所作所为皆被齐王一手掌握，就连装有证据的九转玲珑塔，也被齐王说成是藏有与叛军来往书信的物什，最后收缴了九转玲珑塔，也在塔内找出了谋反的证据，晋王府一朝没落，祖母在冷宫自缢，而我的母亲，最后血崩而亡。”

纪景梧的脸色平静如常，许是本就脸色奇白，更看不出他有什么表情变化了。

穆司阳轻声：“那第三件事，是什么。”

纪景梧侧首看着他，有些诧异：“就算知道这设局的人是我，你还要帮我做第三件事？”

“君子一言，驷马难追。”

纪景梧颔首浅笑，旋即让人从无奈将九转玲珑塔取了出来，交到穆司阳面前：“据我养父说，我父亲当时将齐王的罪证留在塔上了，但是无论他怎么研究都找不出来，就算是我，我也没有找出关键所在，第三件事，就算找出九转玲珑塔中，关于齐王的罪证。”

穆司阳从锦盒中拿过那支小巧的塔，九层塔，每一层的雕花都不一样，十分精巧细致，两个人从白天一直研究到晚上，最后终于发现了关键。

这九层塔每一层的雕花不同，是因为那并不是什么雕花，而是梵文，晋王知道先皇喜好佛理，并且精通梵文，便将齐王的罪证以梵文的形式雕刻在了塔上。

屯兵多少，地点何处，甚至预谋何时起兵，皆在塔上，这也是齐王诬陷晋王时所呈报的内容。

为了证实九转玲珑塔的真实性，当初带着罪证回京的禁军统领也在齐王登基后被诛杀，据禁军统领家里人交代，统领被杀的原由，是因为他藏了皇帝的一件珍宝。

想来，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想到晋王所收集的罪证藏在哪儿，所以皇帝才会误以为禁军统领私藏了罪证，从而灭口。

知道这样的结局，两个人都十分高兴，然而就在穆司阳准备带着证物回京的时候，却被利刃捅进了自己的身体里，那种惊愕与不解，都让他十分错愕，尤其是面对此刻笑如蛇蝎的纪景梧，他更是一脸的不敢相信。

……“纪卿，这件事关乎朕的秘密，朕一定要知道，但是最后知道的人……”

“臣明白，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，找出晋王当年所留下的秘密。”……

“对不起，君命难为，陛下知道你聪慧，刚直，查清事实之后肯定会想要将案情公告天下，可陛下是绝不会让这个秘密现世的，所以，知道这个秘密的人，只有死，我很喜欢你，可我别无选择。”

纪景梧神色坚决，抽刀的瞬间热血溅到脸上，使得他不由一怔。

什么晋王遗腹子，什么御剑山庄的少主，都是假的，他只不过是皇帝养在身边最忠实的暗卫，执行最隐秘的任务罢了。

那九转玲珑塔，除了皇帝谁能从珍品阁盗走，若非皇帝示意谁又敢公开售卖皇宫珍品，还是皇帝最在意的九转玲珑塔。

纪景梧看着倒在地上的人，昂首服下毒药，带上了证据进京复命。

但愿来生，他们可以做一对知己好友，不再忍受这种煎熬。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赛场上的烈日灼的人心发慌，球网两边的人相对站着，最后伸出手握在一处。

“久违了。”

“好久不见。”